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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民间文学] 我的小脚奶奶

天南地北房县人 发表于 2022-11-13 21:23:40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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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家住在房县城大西关正中间,最早叫忠孝里,后来改称和平街,那时候我们家开着中药脯,名气大的很。整个鄂西北都晓得,四川,陕西,山西的药材商都跟我们家有往来。爷爷是个远近闻名的老中医,号一手好脉。
       爹妈喜欢断肠儿,爷奶奶喜欢长子孙

  小时候我是奶奶的宝贝蛋,一会儿不见,奶奶都要问:“黑娃子到那去了?”直到找到我,奶奶就把我抱在她的怀里,抱累了就把我放在她的大腿上坐。有时候我坐在奶奶双脚并拢的小腿上,奶奶就用她的双手扯着我的双手,把我一推一垃地,无话找话地唱道:“推一磨,拐一磨,一升麦子做俩馍。爹一个,妈一个,轮到奶奶顶簿箩……”
    我有时候心情烦燥,主要是肚子饿了,便闹筋不要奶奶抱。奶奶哄不住时,便喊我母亲:“来喂娃子。”那时街道上义务工多。母亲被叫出去出义务工没在家时,奶奶面对我这哄不乖的娃子,就解开自己的怀来,掏出薄薄的,像一张刚从豆腐锅中揭出的一张豆油精的奶头来,塞进我的嘴里。我知道,奶奶这张豆油精似的奶头,早巳被我的父亲、姑姑和四个爹爹,把有劲道的东西都吸光了。我抱着这张瘪掐掐的豆油精什么也吸不出来,
      我认为上当受骗了,于是把头一摆,丢弃豆油精,放声大哭。
    “呵……呵……呵……”自己感觉到犯罪似的奶奶,抱着我迈动她那一步五指远的小脚,上街了。
      街上的车妈、李妈、付妈、高妈、散奶妈,听到我的哭声,都接过我,解开她们的怀,拿出一个又白又胖的馍馍来喂我,狼吞虎咽的我不时地打着呛,奶奶还用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背。从小我吃百家奶长大的。直到我长大成人了,还有老女人指着我说:“你小时候还吃过我的妈妈(奶头)。”我简直羞愧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      吃饱了的我被奶奶抱回来。奶奶把我放在家椅子(幼儿坐的木制椅子)上。奶奶的腿脚走疼了,他倒一铜盆热水把她那又长又臭的缠脚带子解开,露出她那握拳似的小脚,放在热水盆中“吁”一会。烫了脚,奶奶又拿出两卷干净的裹脚带子,先把小脚指头固定好,然后不厌其烦地一圈一圈地缠起来。先缠脚指头,后缠到脚腰,到脚后跟,最后收尾时绑在脚脖子上。奶奶把刚换下来的脚布子放在热水里,找来半截皂角砸成粉未撒在脚布上,搓揉干净,拧干,搭在后院竹竿上晾晒。
   我奶奶的小脚在整个大西关找不出第二双来。听我奶奶说,她的小脚即招风也招嫌。我奶奶年轻时分长的是瓜子脸,柳叶眉,鼻如悬胆,樱桃小口,杏眼桃腮。天然生就一口雪白如玉的牙齿。虽然生在小门小户人家,偏偏相中了我的郎中爷爷。
       我爷爷说的是北乡黄梁树堰河大好家——大白果树何家千金,娶到家中十年不*,吃了多少药都不中事。我大奶奶女扮男装去赵家提亲,到拜堂时候叫我爷顶的新郎。临到进洞房时,大奶奶逼新奶奶先去睡,大奶奶叫我爷先到房屋里跟她先那个一次后,才准我爷爷进新奶奶的洞房。从此以后便行下例规,先和她睡觉,后半夜再到新奶奶床上睡。如果老爷子越规距了,那么第二天大奶奶便会无事找事地大吵大闹,有一次她然把亲奶奶耳朵上的耳环子拽下来,把耳朵垂子拽豁了。
    赵家奶奶,我的亲奶奶,肚子也争气。到家一年就生下我姑姑。我姑姑生下来就被大奶奶抱去,说是她生的。大奶奶说:“会引娃子先生女.会做鞋子先拉底。”第二年,我父亲出生;第三年,我二爹出生;第四、第五年.......我的三、四、五个爹都出世了。
    娃子一多,奶奶也就带不还过来了,便请奶妈给工钱。我记得我父亲的奶妈姓散,家中开磨房。二爹奶妈姓肖,肖妈不要工钱,她只要自巳的儿子来我们家当学徒,学个手艺将来有碗饭吃。三爹的奶妈姓叶,就在大渠道子口上住。四爹的奶妈姓胡,是福音堂牧师打钟人的女人。幺爹的奶妈姓陈,住在下西关江西馆旁边。奶奶生的娃子多了,大奶奶也抱不过来了。也是她嫌烦,她自己在二道厅屋里供了一座观音神像,每天吃斋念佛,烧香叩头,求神保佑全家人丁兴旺,生意兴隆。每年春荒时,门前烧锅煮稀饭舍饭给要饭的叫花子、穷人吃。冬天舍衣裳。
      大奶奶说,是她积福行善,我们这一大家子人才发旺。大奶奶把她拜佛的厅屋取名叫“积善堂”。那年月,四乡土匪多如牛毛。民国十年时更多,大股奉军土匪进了房县城,民团组织赵坚白在八里望哗变,一个团的人马杀进房县城,烧杀枪掠三天三夜,指名叫西关送大洋十万块,三天之内若不送到便杀上西关,放一把火把西关烧完。这时我的爷爷在大西关各个商会、社会名流推举下,从自家药房家中积蓄,凑了九千块大洋,给赵坚白送去,说是还在凑,要求缓些曰子。土匪见了洋钱,便答应缓几天。口说不及。国军冯玉祥的队伍过来。赵坚白闻风而逃。事后整个西关各界都具本上奏襄阳府,襄阳府查实其事,我家蒙国恩褒扬“勇于为善”及“老年硕德”两块四字大匾旌表,挂在“积善堂”两边。直到五十年代抄家时被拆下来烧了。
      我奶奶说:“那时我正坐月子,土匪听说我的脚小,要叫我脱了脚给他们看,一个棒老二头子心怀恶念,叫别的土匪都出去。”我奶奶那段时间三天都没换裹脚带子,脚带子还没解完,那些拉着门缝看热闹的土匪都被臭气薰跑完了,就连在屋里的棒老二头目也被薰的哇哇直吐,原先还在想五想六的念头一点兴趣也没有了。我奶奶的臭脚还保住了自己的贞洁。
      襄阳府的表彰更加激发了我们家做善事的举动,除了舍医舍药,舍饭舍衣之外,又增加了买物放生的新项目。做生意是为了赚钱,我爷爷采用了穷人看病富人出钱的办法。穷人拿药少收钱,或不收钱,富人看病拿药,加倍收钱来弥补。有一次一伙子土匪绑了舅老爷的票,后来土匪头子听说和我们是亲戚,便放了老爷说:“你的亲家对我有恩,我在病的要死的时候救过我的命,管医管药管吃管喝,治好我的病,临走还送我盘缠和衣服。”舅爷拣了一条命,回来到处说,越发增加了我们药铺的信誉和威望,一时之间“余善人”的名字在川陕鄂豫云贵川都传开了。买鳖放生是行善的一种。那时房县人信迷信,不吃带五爪的动物。狗、鳖、龟都是带五爪的动物,迷信说法,所有长五爪的动物前世都是人托生转世的。谁个吃带五爪的动物,下辈子也要托生为五爪动物被人吃掉。这叫冤冤相报。
    我奶奶每天都要派个伙计上街去买这些被别人抓来卖的动物。肖妈的儿子每天上街去买,一买一串鳖和乌龟回来,转手就放在北河莲花池中。后来有个叫常天德的打渔佬摸住了,每买都到莲花池去叉鳖,每次都是满载而归。后来叫我奶奶知道了,气得大骂:“什么常天德,实实在在叫丧天德。”
      从此,再也不买鳖放生了。
      这次我去内蒙古儿子那里前,将养护了近三十年的大鳖放生。有人提议我把鳖放到附近河水中,我没同意。在好友陈少华的帮助下,驱车上百公里,把这个有五六斤重的大鳖,放生在从神农架发源的汉江支流——古南河湿地,三里坪电站大水库中。
      解放后,我奶奶被划成地主婆,天天挨批斗。她的一双小脚被当众解开,并被当时土改积极分子用男人的大脚踩脱臼,后来是抬回来的,蓄治一年多才能走路。一九五四年,我的姑姑余林从上海写信来,接我奶奶去上海帮她带孩子。那时划为地主分子的人是不准乱说乱动的,我二爹上派出所开证明时,派出所长说:“解放前欺负老百姓.解放后还想去大上海享清福,不准去。”二爹这才马上写信给余林。佘林半个月后收到信,马上拍回来叁份电报,一份给二爹,一份直接给县公安局,还有一份直接拍给县委书记刘露洗,说明当年参加抗日工作时,被我大奶奶关锁在厢房中,是我奶奶偷的钥匙放跑她出去参加革命的。当时注重调查研究,公安局派出所贫农团调查后,街坊邻居都说我奶奶积福行善一辈子,派出所立马开出介绍信,放我奶奶到上海。我二爹请的滑竿(二人抬的一种小轿子),把我奶奶一路护送到了上海。当时我奶奶要带我一起去上海的,我的父母坚决不答应。奶奶到了上海,帮着姑姑照料雷天明的遗孤雷英和雷邯生,直到她们上了中学。一九五八年七月,奶奶脑溢血死在上海。姑姑那时是上海石油练油厂的副厂长,她把奶奶安葬在上海市中山公园。当时是出钱买的一块坟地,这块地的证明给了我。后来我四爹余锦寿,在北京大学毕业后跟着李四光全国各地跑着找石油,在八十年代回来探亲时看到这张土地使用证,他把要去了。我爹说他们要把我奶奶的墓迁回来。后来上海市中山公园扩建,又赶上文化大革命,连死在国民党枪下的雷天明都被说成叛徒,姑姑在四川整天挨批斗。大家都是“土地爷打摆子,吾身顾不住吾身了”。奶奶也就永远地长眠在上海市中山公园的花草假山亭台褛阁之下。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2018年6月24日完稿

来源:“房县网”杯“西关印象”征文 作者:余策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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