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老师许介仁

（下图前排右一为许介仁）

       在房县大西关街上，住着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。

       我的启蒙老师叫许介仁，家住房县城关中西关，他真称得上“桃李满天下”，论辈分我叫他“表爷”。他在民国时教的学生，有的在海外留学，解放后还有的当了大官。 许老师过早谢顶，黝黑的脸庞，尖尖的下巴，挺拨的鼻子，两只小眼睛很亮，戴一副老光眼镜，薄薄的嘴唇上常常被刮得泛青，他是一个很注重仪表的人，背有些驼，常常倒背着手，穿着黑色的长袍和圆口的黑布鞋。 许老师带我们语文课，同学们都怕他，因为他爱打人。学生上课迟到、完不成作业、打架闹事、不注意听讲……都得挨打。他打人时，把学生喊到讲台上，叫伸出手来，当着全班同学的面，用他那二指宽一尺长的竹板在手心上轻轻的拍两下。犯错误严重的孩子打三下，如果不伸手，他就会板过学生屁股狠狠打一下。如果学习成绩好又听话的同学，他还会拿出一两颗、上面粘着白糖粒的红绿糖果来奖励你。在那时这已是最好的奖赏了。学生怕挨打，想吃糖，都很自觉。许老师说：“孔夫子学问好，但他四体不勤，五谷不分。”又念一首当时流行的民谣：“脸上抹得香，身上穿得光，就是不劳动，人人说他脏。”这些话对我影响很深。

        许老师五十多岁了，天天起得早，领着学生在街上跑步，黎明前寂静的长街上，响起同学们整齐的步伐和充满童稚“一二一”的声音。 许老师每上一门新课，或用实物来演示。有次上《葡萄沟》，上课前，许老师发给每个学生三个小颗粒，叫大家慢慢的品尝，很甜，大家不知道是什么，有胆子大的问许老师再要，许老师说：“没有了，我说个地方你们去拿。”许老师一边说，一边叫学生打开课文：“今天给你们上《葡萄沟》一课，同学们吃的就是葡萄干，就是新疆葡萄沟生产出来的。”在上《乌鸦喝水》一课时，许老师在上课前放了两个装了半瓶子水的瓶子和一堆石子在讲桌上，上课时他叫两个学生在讲台上把石子朝瓶子里丢，瓶子里的大半瓶水慢慢涨起来了，满课堂的学生都懂得了这个道理。于是，同学们很快掌握了课文内容，因此，我们这个班的语言成绩提高很快。

        记得一次老师叫我们写作文，题目是“公路”。许老师把学生带到二郎岗居高朝下看，许老师指着公路说：“你们看，这条公路象一条灰色的带子（那是土公路），汽车满载着日用百货下乡，又把乡下土特产、粮食运进城，公路是连接城乡的纽带。”我按着许老师的思路写了一篇作文，得了全班唯一的一个“甲”。许老师很高兴，奖给我四种颜色的四粒糖果。 深夜，许老师宿舍的煤油灯光映照在糊白纸的窗户上，时常有一阵阵吭吭的咳嗽声传出，每天清早，许老师总是站在学校门，迎接我们每一个到校的学生。

       一天，我们到校时，没有看到许老师的影子，我找到他的宿舍去，听到他轻轻的呻吟声。敲了门，老师听出是我，叫我进去，我拧大了他床头办公桌上罩子灯，许老师喊着我的乳名说：“星娃子，我今天全身疼痛，起不来，劳烦你帮我把尿壶倒了。”父亲常说：“一日为师，终身为父。”从此，我坚持为许老师倒尿壶。 在我们学校的对门，住着王铜匠。王铜匠是个河南人，他做手艺走南闯北，有一肚子故事。我常常为了听故事忘了回家。有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放学后，又围在王铜匠那里听故事，这时，许老师也来了，王铜匠看到许老师谢顶的脑袋后，马上就讲了一个秃子倒夜壶的故事。说一个秃子最忌恨别人说秃、光、亮等字眼，由于天气冷，秃子想马上倒掉夜壶后回屋，就猛了倒，夜壶口小尿多拥挤着尿水出来，空气进去发出“秃、秃、秃”的声音，秃子气了说：“人家说我秃，你也说我秃”。就把夜壶扯起来甩在水田里，夜壶在沉下水时，水漫过壶嘴子，因为水要进去空气要出来，壶发出“不秃、不秃”声音，秃子说：“这还像话。”于是挽起裤腿冻的甩甩神的下田去捞夜壶。说完，王铜匠看了看许老师那谢顶的脑袋，哈哈大笑。许老师说：“老鸦笑猪黑，自己不觉得，摸摸你自己的顶门心吧。”原来，王铜匠也谢顶。于是满屋子人都开怀的大笑起来了。 夜壶的故事后不久，许老师的夜壶也破了。据说是学生里一位名叫石头娃子，经常逃学，被许老师打了几次屁股板子，怀恨在心，他将一个越冬的蛤蟆放在夜壶里，许老师起夜时，蛤蟆在里面扑腾，许老师吓得随手扔掉夜壶，夜壶被摔破了。从此，一个旧搪瓷脸盆代替了夜壶。  

         后来许老师因为在解放前教过书，在清理阶级队伍时，说他是国民党党员，划成份时被划为坏分子，在整风反右斗争中，学校里又把他划为右派撵回了家，说他体罚学生，从此，年老体衰的许老师就躲在家中，很少出门，躺在一个马扎子上，整天看书。我有时到他家玩，他还问我学些什么，功课如何。还常常把他保存的《说岳传》、《万花楼》、《儒林外史》借给我看。他收藏了很多草本小说和诸子百家的东西。 许老师在文化革命中被石头娃子领导的造反派抄了家，烧掉他多年的藏书，并且批斗了许老师，许老师就在那个年月中去世的。

      许老师，您的学生还怀念着您！

来源：“房县网”杯“西关印象”征文

作者：余策星